2012年6月12日 星期二

Australian Diplomat’s Peace Cigarette

“Maybe later we could share Peace together.”(或許待會兒我們可以一起抽和平牌香煙)

201232台灣國際蘭展開幕,某位澳洲駐台外交官應邀前來觀展,那是我和他見的第二次面。參觀結束,等待司機開車過來載我們前往中餐地點的空檔,他迫不及待點了根煙。我才知道,原來他喜歡抽煙,而且喜歡抽“Peace”

“I smoked Peace during my college for a while. Its package hasn’t changed!”(我在大學時曾抽過一段時間的和平牌,想不到它的包裝一點都沒變)在最意想不到的地點與時刻,再度看到那個深藍色、印著一隻老鷹的煙盒,讓我又驚又喜。

酒足飯飽,我不顧其他同事的眼光,在他的邀請下與他抽了一根Peace我們就在台南柳營區的那間羊肉餐廳門口,在人煙稀少、滿滿純樸小鎮味的台南鄉下,頂著刺眼的太陽,吞雲吐霧了起來。

“I haven’t smoked Peace for years! It still tastes like chocolate for me.”(我有好多年沒抽和平牌了!對我來說,它嚐起來依然像巧克力)其實我應該說“smell like chocolate”(聞起來像巧克力)才對。

“It reminds you of your college time.”(它讓你想起了大學時光吧)

“Yes! I’m just about to say this.”(對!我正要說這句話)

Peace的煙草依然有股濃郁的巧克力香味,但是,我已經忘了第一支Peace煙是和誰一起抽的。也許是和老鄧吧?也許是在貓大道藩樓旁邊的便利商店吧?現在,當我想起大學,那許許多多的回憶已變成一團模糊的印象。不是因為我再也想不起來大學曾幹了什麼,而是那幾千幾萬張的畫面,已在我腦海裡反覆上演過太多太多次,而當那些太過鮮明的回憶瞬間一股腦從腦海深處湧現時,會揉成一團模糊的印象。

就像那時我吐出來的Peace香煙的煙霧一般,大學時期的回憶,就是揉成那團煙霧的樣子,並轉瞬消失在空氣裡……


台南縣市合併升格後,我在南市府新聞處國際關係科的日子裡,接觸到許多中文說得很好的西方外交人士。他們多半有個共同點:配偶是華裔。我有時會把他們的臉龐置換成前女友和她外國男友的臉,想像她在異地生活著、說著一口流利的英文、沾染著外國特有的習俗。一個我曾很熟悉的臉孔,在我一點都不熟悉的環境裡,過著我無法想像的生活、說著我無法想像的言語,好像那些西方外交官一樣。

那天下班,我把這段與澳洲外交官一起抽Peace令我永生難忘的接待外賓經驗,跟我現在的女友分享。我依然喜歡分享心裡的感受,但可悲的是,我找不到任何一位曾與我大學生活交集過的朋友,聽我說這個故事。

我女友不喜歡我抽煙,但那晚,我還很誠實地跟她說:「雖然中午才抽過,但我剛剛又去買了一包Peace

2011年9月3日 星期六

那些年,我沒追的女孩,與我愛過的女孩

「不錯看!和你看這部片,意義非凡!」8月22日晚上看完「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我對身旁的無敵狗這麼說。

「阿貴,你的七仔被你最要好的朋友追走了耶!」無敵狗是我高中最要好的朋友之一,他第一任女友是高中眾多女同學中和我滿聊得來的一位。所以當他們在一起時,我不時會聽到其他同學如此機八地開我的玩笑。

但說實在的,我從沒追過無敵狗的女友,也沒對她動心過。



會找他一起看這部電影,不是因為九把刀(他的小說我一本都還沒看過),也不是因為陳妍希(雖然她在『聽說』的演技如此出色,但她完全不是我的菜啊。學生妹的話,『他們在畢業的前一天爆炸』的王丁筑比她正多了),而是他某日在FB上貼了這部片的預告,嚷嚷著「好想看啊!」。繼五月初我跟他相隔四年重逢,我覺得是時候再找他好好聊聊了。

我是抱著「絕對不會比『翻滾吧!阿信』好看」的想法進電影院的。果然,比起讓我淚流滿面不止一次的阿信,這部試圖勾起爆滿觀眾青春愛戀回憶的名作家話題作,我看完半滴淚都沒流。


如果說這部片真的讓我想起了什麼,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不是高中,而是我和我前女友交往後第一次出遊的景點──平溪。那是七年前的事,我到現在都還清楚記得第一次有女生在我身旁睡著的那個夜晚:下了一整天雨的平溪,終於在晚上放晴,當她沈沈睡去,我看見窗外的銀白月光透了進來,打在她的腰上。

想起如此重要的回憶,卻無法再帶給我任何一絲感動,因為在每一個自我反省的時刻,我已經確認了幾百次如下的事實:

「活到27歲,我只愛過一個女人,那就是我前女友」、「以前沒好好愛她,是我的錯;但放手讓她在國外過自己想過的生活,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甚至,我後來體悟到,她教了我這句她從沒說過的話:「如果還有愛人的機會,你一定要好好愛她。」

所以,她離開後,我一直將「好好愛一個人」視為我生命中最重要、也最該努力完成的事。工作在我的價值排序,反而是處在第三或第四的位置。

但找到可以愛的人,難如登天。我曾很想緊緊把握在今年看似和我產生連結的女性,不管是講電話講到哭的,或是在短短兩個星期內帶給我無比快樂的;但被灌了一大盆冰水後,我實在找不到該堅持下去的理由,說放就放。


「呷煙啦!」電影散場,我和無敵狗這位難得的朋友兼煙友再抽了兩支煙。他說:「這部片勾起我好多高中的回憶……。其實我快聯考時會好好唸書,就是因為她。我想贏過她!」

看著冉冉的白煙和他陷入回憶的臉,我說:「下次我約她敘舊,你一起來吧。」

2011年7月22日 星期五

從國考考生,到高普考監場員

在2011年7月14日到18日、公務人員高考三級暨普考首次增設台南考區的歷史性時刻,我回到母校長榮中學擔任監考工作。

歷經導遊領隊考試、一次普考及三次高考的我,對國考的考試情境是極為熟悉的,然而,令我感到衝擊的是──從國考考生到高普考監場員的身分轉換,以及回到曾就讀六年的長榮,我腦中反覆回想的卻不是和同學們相處的回憶,而是2009年我在台北渡過的最後一年備考生活,還有想起來就像在看一部清晰電影的與前女友生活的片段。

看著考場振筆疾書的考生,突然,我確定了一件事──要不是她那時也在台北,我一個人無法撐過那三年的備考生活。

2009年3月退伍不久,我就回到貓大當無業考生。到7月高考前,我出現從未有過的失眠情形:每晚都要躺個三、四個小時,才能睡著。儘管我自己租了一間雅房,但因為實在睡不著,每天晚上還是去她的租屋報到。也許是有太多個晚上和她同床,我直覺地以為有她在身旁,我會較好入眠。

那幾個失眠的晚上,當我聽著屋外的車聲、想著我人生中應該要完成卻已錯失的各種可能性時,她早已沈沈睡去……。




2011年7月18日高考最後一天,我再度利用午休看著讓我欲罷不能的英文小說-The Reader(為愛朗讀)-剛好看到小說Part One的最後兩章:

男主角與Hanna除了在她的公寓見面,重複著朗讀、沐浴及做愛的儀式外,他從沒在街上巧遇過Hanna。只有一次,他在學校看到Hanna站在2、30呎外的游泳池畔注視著他。因為距離太遠,男主角無法看出Hanna的表情,他遲疑著是否該跑過去,但當他起身、視線移開的那一瞬間,Hanna不見了。

男主角隔天再也找不到Hanna。“Why hadn’t I jumped up immediately when she stood there and run to her!”他自問著:「為什麼她站在那時,我沒立刻起身跑向她?」他也嘗試說服自己:「遠遠站在那的不是Hanna。」但是,他終究承認:“But I knew it was her. She stood and looked—and it was too late.”(但我知道那真的是她。她站在那看著我。而一切都太遲了)

看到那句,我在一秒內在心裡複誦了十幾次it was too late、it was too late、it was too late……。我不想讓自己在幾個上了年紀的公務員面前哭出來,立刻起身步出室外,極度想抽煙,但當我走沒幾步,吸了一口氣,想到20分鐘前才剛抽過一支,我決定不抽了。

晚上,我和一位女生聊天,聊到「關於人生的決定」。我說:「其實仔細說起來,人生中每一個小決定都非常重要,每一個小環節對未來都有很大影響。」

就如同這樣的小決定:與我很有緣的都發局同事,在這幾天高考又和我碰了面。我今天與他吃中飯,他說:「我原本考完第一天就不想來了,但看到阿貴,想說就考完吧!」

還有這樣的小決定:前女友出國時,她說:「如果我不回來了,你怎麼辦?」我那時沒有緊緊把握她。在她離開後,我才發現我其實深愛著她,但我從沒在每個唾手可得的時機說出口。



晚上和我聊到「人生中的決定」的那位女生,我已認識了四年多,是我生命中至今第二個僅靠交換少數的話語就發現很聊得來的女生。但因為各種因素,我們見面的次數少之又少;甚至從她四年前出國後到現在,我們也只在去年見過一次面。

當她說要來台南時,我覺得我應該多和她聊天。

我從來沒像國片【一席之地】的男主角,拉著女主角的手說:「不要走好不好?」我不奢望她再次出國前會想留下,我只決定:剩下的年假和加班補休,我不該拿來環島,而是用來多和她相處。

2011年6月4日 星期六

「太平洋戰爭」與「接近無限透明的藍」

最近HBO再度重播由Steven Spielberg和Tom Hanks監製、描述二戰時美軍攻取日軍太平洋群島據點的迷你影集──「太平洋戰爭」(The Pacific)。片中充滿戰事的冗長與對無數生命浪費在無意義殺戮的質疑,並穿插男女情愛和親情的細膩刻畫,整部影集真的拍得非常到位和感人。

其中,第8集有個讓我百看不厭的橋段:戰功彪炳的士官長John Basilone實在無法忍受離開戰場的文官生活,請纓重返部隊訓練新兵,他對那裡的伙房女軍官Lena一見傾心,幾度攀談卻都碰了一鼻子灰;Basilone不死心,Lena終於答應邀約,但不是共進晚餐,而是請他在清晨五點到伙房,“I’ll make you French toast.”(我作法國土司給你吃)。


直到現在,我依然認為我的觀察是很正確的:「一起吃早餐,比共進午餐或晚餐,更能顯現兩人的情誼」。除了真的沒有其他見面的時間和家人以外,共享早餐代表兩人一早就想見到對方,或前一晚在同一住處渡過。

Basilone與Lena就從那次早餐開始真正接近彼此。寂靜的時刻和空蕩蕩的空間常會產生一股直探人心深處回憶的魔力,他稱讚Lena泡的咖啡很好喝,想起了他這輩子喝過最棒的咖啡,是在差點失去性命的戰後黎明,同袍為他泡的咖啡。

Lena則說,父親因為她從軍而不再和她說話,直到她第一次返家,父親在餐館為她點了一杯無糖的咖啡,那是她喝過最好喝的咖啡。

我想每個人都曾有類似的經驗:當某個時間點出現了難以忘懷或在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事件,伴隨那場景出現的物品,儘管不具備世界第一的品質,卻很容易被賦予最高級的形容詞。

不太喝咖啡的我,實在無法舉出最令我難忘的咖啡,看到Basilone和Lena的早餐橋段,反而讓我立即聯想到我看過最好看的小說──為村上龍贏得芥川獎的「接近無限透明的藍」。

2008年,大我10歲的Bob送我那本小說,「阿貴,這部小說有我想傳達給你的東西。」

這本村上龍的成名作,盡是雜交、嗑藥,以及無所事事、脫離常軌的生活,我以為Bob是想告訴我:「即使是這樣狂亂、荒謬的生活,也有它美麗的一面。你應該多體驗生活。」

「這不是我想對你說的,時間到了我會告訴你。」時至2個月前,Bob才說了他想表達的到底是什麼:「阿貴,在你的人生中,是否曾出現過讓你一輩子無法忘懷、讓你想緊緊抓住卻再也回不去的人或畫面?」

「會送你那本小說,其實和小說內容沒有關係。阿貴,我們再度重逢,是在2008年吧。我沒有想過會再和你見面,所以當你又寫信給我,我真的很高興。第一次認識你,是在你國三的美語夏令營,那年我剛退伍,對生活感到很徬徨、很無助。那時的我,愛看村上龍。和你久別重逢,讓我想起了那段日子,儘管徬徨,但我現在卻很珍惜,所以我送你那本小說。」

我初讀「接近無限透明的藍」,是在2008年,那年我在馬祖東莒當兵,也在那年第二次高考落榜。每天看著遊客中心的公務員主管誇耀自己的職等、咆哮、對屬下挑撥離間、不求長進,我開始對我如此努力追求的感到厭惡、迷惘和懊悔。

村上龍的那本小說讓我極度震撼,我的價值排序開始變動,深深覺得2年的備考生活是在浪費生命。「當個小說家、畫家、藝術家或導演,比當個窩在辦公室的公務員,更能帶給別人感動。」

2008年,也是「異域」作者柏楊過世那年,某篇新聞記載,他在死前奮力寫下「用生命力」四個字。我在看到那則新聞後,就開始不時思考:「如何才能展現、活出自己的生命力?要怎麼做,才能成為像柏楊、村上龍那樣充滿生命力的人?」

現在的我,想到「接近無限透明的藍」,就會想起三年前那段充滿挫折和失敗的日子。不過,和Bob一樣,我很珍惜那段讓我更堅強的生活。而我至今依然不斷告訴自己:「我要建立自己的風格,要活出自己獨有的生命力。」

至少要像士官長Basilone那樣,堅持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2011年3月28日 星期一

電影短評(大雷)──藍色情人節(Blue Valentine)


這篇是我的影評處女作。我超愛看電影,不過礙於瞭解電影不夠多也不夠深,所以老是壓抑寫影評的衝動。但不知為何,看完藍色情人節,很想寫篇影評(內行的應該知道這篇只是蜻蜓點水式的廢文)。

我各種類型的片都看,羅曼史卻是我看過的電影中樣本數最少的一類。儘管如此,「藍色情人節」沒讓我失望,在阿貴的愛情片排行榜已擠下長年第二的「王牌冤家」,只是依然沒能取代永遠的第一名──「愛情,不用翻譯」。

看完電影,才開始細想這部片當初吸引我的地方。很膚淺的理由是Michelle Williams超正,特別是穿花色洋裝的女生,在我眼中會瞬間加1000分,所以她在預告片的米色碎花洋裝對我簡直有致命的吸引力;但最深沈的理由應該是我想被寫實的愛情悲劇掏空。我不關心是否會有成功挽回、愛得死去活來等等灑狗血的劇情,只想看看這部片如何呈現幸福被現實消磨的對比和感覺。

三段廢話前言點到為止,以下是短評:




一、今昔對比的敘事手法:
藍色情人節的故事分成「現在」和「過去」兩條主線,都以連戲剪接來描述劇情發展,並在「現在」的情節裡以顛倒型剪接穿插「過去」,藉此呈現落差和對比。

而導演處理「今昔對比」的手法,表現在場景、服裝造型和對白。男女主角已婚的「現在」,幾乎全在狹小的房間拍攝,營造一種被現實生活困住的壓迫感;女主角衣著樸素、男主角微胖且不修邊幅;對白也多是令人快樂不起來的質疑和爭吵。而在醞釀愛情的「過去」,場景多在開闊的戶外;女的衣著復古甜辣、男的皮質外套意氣風發;對白當然是你我都熟悉的男女嬉鬧和情話。

這部片也用畫面的巧妙銜接來製造對比。「過去」多會停在某個吸引觀眾的點,下一秒則切到和前一個鏡頭有邏輯連續性、也有巨大落差性的「現在」。例如過去的男主角幫老兵搬完新房間,在房門口看到了什麼而呆住,下一秒的畫面則是現在的女主角悶悶不樂地望著窗外;事實上在過去,男主角是看到了宛如天使的女主角。

影片尾聲很棒,以兩人結婚的幸福最高峰,交錯現在鬧離婚的傷心欲絕,讓觀眾感受天堂地獄、幸福如此易碎,並搭配剪接節奏的加快來推向劇情高潮。

二、到底寫不寫實呢:
雖然劇情寫實,也以手持攝影機來維持寫實感,不過畫面倒是很風格化。攝影師用濾鏡讓背景光線模糊,或以背景模焦來營造氣氛。而很多畫面是在黃昏的「神奇時光」(magic hours)中拍攝,人物的身影都充滿柔和的光輝,也為畫面增添柔性的基調和浪漫氛圍。性愛場面沒想像中多,也沒太露骨,多多少少沖淡了寫實感。所以要說寫實的話,我認為這部著重氣氛的片倒還好。

三、觸到我心深處的梗:男女主角在低級情趣旅館坐著對話,看得出來他們似乎很久沒這樣對談,但對話時間短暫,很快以火藥味和無奈作收。

我有過這種人生經驗,也曾想過這樣的問題:「什麼時候我們變得無法好好聊聊?以前總是可以一直聊下去的。我們陪伴彼此的時間那麼多,長談的次數卻那麼少……。」

也許男女主角和我都瞭解:在一起久了,習慣對方只能如此,明天一樣有自己的事情要面對,聊了也無法改變什麼,乾脆不聊了。

小結:導演Derek Cianfrance看得出來和我有三個共通點:一樣念舊,常在現實生活想到過去的回憶;我30歲過後,大概髮線也和他一樣高了;如果我拍愛情片,一定會拍悲劇,也會用今昔交錯的手法來搞。

我一直很想像男主角和導演那樣,以滿臉性格鬍渣的樣子示人。等我升格為爸爸或當個業餘藝術家,應該就有充分的理由留鬍子了吧!哈哈!




圖片來源:http://tinyurl.com/42nhfvz

2011年3月9日 星期三

Taipei系列之二:如果我離開了台北,它在我生命中到底算什麼?──1. 正解:「台北,曾是我的家」

兩張車票,至今仍放在我的錢包裡,一直沒被我丟掉。一張是台鐵的,日期是98年3月27日,台南到台北;另一張是統聯的,98年10月13日,台北到台南。

98年3月27日,是我在退伍休息一星期後,毅然決然「龜」去台北補研究所、當校漂族第三度準備國考的日子。留著那張台鐵車票,目的是為了提醒自己:25歲了,卻還去台北過這種黑暗與不堪的備考生活,是從那一天開始的。然後,我在同一刻決定,這種生活宣告結束時,也要把返家那天的車票留下來。

98年10月13日,我告別台北。

「太好了!終於離開這個鬼地方了!」有看過「Taipei系列之一」的讀者,十之八九會以為我當時有這樣的反應吧。

事實並非如此。回台南那天的統聯車上,我沒有感到一絲高興,因為有個問題不斷在腦海轉著:「如果我離開了台北,那它在我生命中到底算什麼?」

我想了好久,沒有答案。



時間走到99年的6月底,繼我之後,家裡另一個生命體也要離開台北──大妹的大學生活結束,我和家人去台北幫她搬宿舍,載她回台南。回程,順道去桃園拜訪了外婆。

外婆一見到我,就緊握我的手腕、另一隻手用力摩擦著我的肩頭,說:「阿貴啊!阿婆很想你耶!你有空常來看看婆婆好不好?」

那瞬間我心頭震了一下、鼻頭酸酸的,但依然強作鎮定。看著外婆那雙泛著淚光與充滿對回憶的眷戀的眼睛,我馬上想起了【荒野生存】那部片裡的獨居老人Ron。他與男主角相處數日後,離別時不捨地說出希望男主角留下來當養子的神情,和當時說想我的外婆一模一樣,眼裡都有極強烈的思念、落寞和閃閃的淚光。

為了成全外婆的願望,不到兩個月,我獨自一人又來桃園看她。我打算每兩、三個月就去探望外婆,儘管這樣的行為改變不了她的生活,但一定會帶給她快樂吧。

8月那天,她說完親戚的近況後,我們聊到了台中的眷村。「現在都沒有我們銀聯二村那麼好玩。」不識字的外婆說了這句簡單卻又令我印象深刻的話,我認為這句話相當貼切,已足夠表達她對舊時光的想念。

看著她稀疏的白髮和鬆垮垮的側臉,我想著:「已經拆掉的銀聯二村,對從大陸播遷來台後在那生活了40幾年、外公過世後才離開那個充滿老兵和歡笑的地方、現在卻住桃園的外婆來說,到底算是什麼?」

猛然,一個我曾想了很久卻沒有答案的問題,又一下子從內心最深處竄了上來:「如果我離開了台北,它在我的生命中到底算什麼?又留下了什麼?」

這個問題我問了自己一年多,想這個問題時,我經常抽著煙、百感交集。有個答案其實隱隱約約在千頭萬緒中慢慢成形,我卻不知怎麼搞的,似乎一直不願意承認。

直到99年年底,當我接受了這輩子和某個人已不可能再見面的事實時,我才認可這個對我的人生而言正確無誤的答案:「台北,曾是我的家。」

並不是我「以台北為家」,因為我不想在台北落地生根;也非我對台北這塊「地方」有了認同感和歸屬感。追根究底,是因為一個我曾極為熟悉、曾帶給我歸屬感的「人」,曾經住在台北,讓台北也變成了我的家。

過去一年多來,我身上莫名其妙出現了一些從未有過的「症頭」:儘管台南的家還是老樣子,但我卻再也找不回中學時代或大學期中考過後回家所感受到的熟悉感,總覺得好像少了些什麼;我突然開始喜歡看“travel & living”頻道的「全球首選綠建築」、「舊屋翻新我最行」、「特色度假屋」等介紹各式各樣房子的節目,並在腦海中描繪著未來住的房子該是什麼模樣;因為在家裡感受不到以前的歸屬感、每天看到爸媽盯著電視裡一堆垃圾猛看又覺得煩、不想一天花2個多小時通勤卻在新營找不到像樣的租屋、害怕過著一成不變的上班生活,我在走路就可以到台南火車站的育樂街租了房子;在台南市租屋最大的優點就是看電影和下班後要學東西很方便,住在育樂街的九個多月期間,自己一個人去看了好幾場首輪和二輪片,空虛感依然揮之不去,我以前很少有這種感覺。

當我肯定了「台北曾是我的家」這個答案以後,上述的症頭才總算能解釋得通:因為離開待了約六年的台北-我不喜歡但又如此熟悉的家-所以回到台南反而有點小小的不習慣;既然我不可能定居在只是暫時求學之處的台北,在台南的家又沒以前的歸屬感,所以開始想打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因此喜歡上介紹房子的節目;在台南市租屋、去電影院看了40幾部的電影,原來只是在追尋一個存在於地球上某處、我卻再也看不到、聽不到、摸不到的身影,以及曾與那個身影在台北「半同居」和一起看電影、但再也不可能拾回的熟悉感。

正因為確定了台北在我生命中的重要性,我才開始回想台北是從何時開始變成我的家。我想這樣的感覺不是始於「她在台北住了四年的租屋」,而是從我大五在校外租屋開始的。

首先是95年大五那時的永安街老公寓;再來是我98年退伍、北上備考的木柵路巷內的雅房;第三間則是98年高考結束後在忠順街租的頂樓套房。而95到98的那四年多來,她一直都在台北。

這四年多當中,我和老鄧大吵一架後搬離永安街老公寓,以及當兵時的這兩段期間,在台北並沒有租屋,就住她那裡。

2011年3月8日 星期二

My SEIKO Mechanical Watch Repaired


3月4日,我睜開眼睛,枕頭旁的SEIKO錶還指著12:43。「不可能吧」,因為那是我剛上床的時間,而窗外的天已微微亮了。手機顯示06:00,我的身理時鐘果然頗準確。

進辦公室後,我習慣性地把錶放在桌上。過一會兒再看它,時間停在半小時前。

那支SEIKO錶是一支自動機械錶,能透過手的活動達到上發條的效果,發條會再釋放動能,讓手錶運轉。也就是說,只要長時間戴著,它就會乖乖地一直走、一直走。我把錶拿起來甩一甩,再放在桌上,不到15秒,又停了。

靠,壞了。


午休,我走進位於南市中正路和西門路交叉口、一家很大的寶島鐘錶。第一次進來這麼氣派的錶店,有點驚訝。微禿、看起來專業功力極深的修錶老師傅,不到5秒就看出問題。

「你的錶的自動輪仔壞了,齒痕已經磨損,發條也有『剃屎』(鐵銹)。我幫你換自動輪,加清洗鐵銹,要1500。」一旁的放大鏡螢幕照出齒痕凹凸不齊的銀色自動輪,金色的捲曲發條上有很多髒髒的鏽蝕。

「清五喔?這支錶當初買才2000多……。怎麼會壞掉?」

「你應該是都沒在保養。」

「呵呵,是戴了5年多都沒保養過。這支是前女友送的……。」我略帶苦笑地脫口而出這句話的同時,其實很想接著說想把這支錶丟了,不修了。但我沒說出口。

老師傅很快地說:「這支叫SEIKO 5號,今年過後就不會再出了。」似乎正強烈暗示我應該要把它留下來。

「好吧!那就修吧!」

「我看你是校年郎(年輕人),應該常戴這支錶,所以一看就知道它是壞了。若是老人家,可能就不常戴,那就另當別論……。」我離去前,老師傅說了他獨到的經驗法則。

一個星期前,我回以前的縣府去開建立招商團隊的會,經發局副局長也曾笑著拍拍我的肩膀說:「年輕人!」但不知為什麼,我覺得我已不再年輕了。

分手後,我陸陸續續丟了許多她送我的東西,因為那些對我不再具有任何意義,但那支陪了我5年、我第一支擁有的金屬錶,卻一直沒丟。

這支SEIKO錶和【沉睡的青春】男主角張孝全所戴的一模一樣。那部電影,是她出國前我們一起看的最後一部電影。

我到現在依然記得那天我們一起看【沉睡的青春】的感覺,就像我永遠忘不了生平第一次戴上那支SEIKO機械錶所感受到的金屬錶特有的重量。

去年十月,我曾很想去國外挽回6年的感情,她說:「你來了只會後悔。」

但當我昨天拿到修好的錶,我很肯定地再次告訴自己:「不,我完全不想去國外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