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4日 星期六

「太平洋戰爭」與「接近無限透明的藍」

最近HBO再度重播由Steven Spielberg和Tom Hanks監製、描述二戰時美軍攻取日軍太平洋群島據點的迷你影集──「太平洋戰爭」(The Pacific)。片中充滿戰事的冗長與對無數生命浪費在無意義殺戮的質疑,並穿插男女情愛和親情的細膩刻畫,整部影集真的拍得非常到位和感人。

其中,第8集有個讓我百看不厭的橋段:戰功彪炳的士官長John Basilone實在無法忍受離開戰場的文官生活,請纓重返部隊訓練新兵,他對那裡的伙房女軍官Lena一見傾心,幾度攀談卻都碰了一鼻子灰;Basilone不死心,Lena終於答應邀約,但不是共進晚餐,而是請他在清晨五點到伙房,“I’ll make you French toast.”(我作法國土司給你吃)。


直到現在,我依然認為我的觀察是很正確的:「一起吃早餐,比共進午餐或晚餐,更能顯現兩人的情誼」。除了真的沒有其他見面的時間和家人以外,共享早餐代表兩人一早就想見到對方,或前一晚在同一住處渡過。

Basilone與Lena就從那次早餐開始真正接近彼此。寂靜的時刻和空蕩蕩的空間常會產生一股直探人心深處回憶的魔力,他稱讚Lena泡的咖啡很好喝,想起了他這輩子喝過最棒的咖啡,是在差點失去性命的戰後黎明,同袍為他泡的咖啡。

Lena則說,父親因為她從軍而不再和她說話,直到她第一次返家,父親在餐館為她點了一杯無糖的咖啡,那是她喝過最好喝的咖啡。

我想每個人都曾有類似的經驗:當某個時間點出現了難以忘懷或在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事件,伴隨那場景出現的物品,儘管不具備世界第一的品質,卻很容易被賦予最高級的形容詞。

不太喝咖啡的我,實在無法舉出最令我難忘的咖啡,看到Basilone和Lena的早餐橋段,反而讓我立即聯想到我看過最好看的小說──為村上龍贏得芥川獎的「接近無限透明的藍」。

2008年,大我10歲的Bob送我那本小說,「阿貴,這部小說有我想傳達給你的東西。」

這本村上龍的成名作,盡是雜交、嗑藥,以及無所事事、脫離常軌的生活,我以為Bob是想告訴我:「即使是這樣狂亂、荒謬的生活,也有它美麗的一面。你應該多體驗生活。」

「這不是我想對你說的,時間到了我會告訴你。」時至2個月前,Bob才說了他想表達的到底是什麼:「阿貴,在你的人生中,是否曾出現過讓你一輩子無法忘懷、讓你想緊緊抓住卻再也回不去的人或畫面?」

「會送你那本小說,其實和小說內容沒有關係。阿貴,我們再度重逢,是在2008年吧。我沒有想過會再和你見面,所以當你又寫信給我,我真的很高興。第一次認識你,是在你國三的美語夏令營,那年我剛退伍,對生活感到很徬徨、很無助。那時的我,愛看村上龍。和你久別重逢,讓我想起了那段日子,儘管徬徨,但我現在卻很珍惜,所以我送你那本小說。」

我初讀「接近無限透明的藍」,是在2008年,那年我在馬祖東莒當兵,也在那年第二次高考落榜。每天看著遊客中心的公務員主管誇耀自己的職等、咆哮、對屬下挑撥離間、不求長進,我開始對我如此努力追求的感到厭惡、迷惘和懊悔。

村上龍的那本小說讓我極度震撼,我的價值排序開始變動,深深覺得2年的備考生活是在浪費生命。「當個小說家、畫家、藝術家或導演,比當個窩在辦公室的公務員,更能帶給別人感動。」

2008年,也是「異域」作者柏楊過世那年,某篇新聞記載,他在死前奮力寫下「用生命力」四個字。我在看到那則新聞後,就開始不時思考:「如何才能展現、活出自己的生命力?要怎麼做,才能成為像柏楊、村上龍那樣充滿生命力的人?」

現在的我,想到「接近無限透明的藍」,就會想起三年前那段充滿挫折和失敗的日子。不過,和Bob一樣,我很珍惜那段讓我更堅強的生活。而我至今依然不斷告訴自己:「我要建立自己的風格,要活出自己獨有的生命力。」

至少要像士官長Basilone那樣,堅持做自己認為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