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先有一個共同的情境,在那個情境裡產生互動與發展關係,朋友才由此而生。」這是我在一年前就有的觀察和感觸,而我想接著說的是:「少了那個共同的情境,我們根本不是朋友,我們根本沒有關係。」
會有這麼武斷的看法和陳述,一方面是因為我是個纖細敏感的人(不要懷疑,我知道我常常想太多);一方面是在貓空大學裡遇到了太多這樣的事例;還有更大一方面是由於我自己對朋友所下的嚴格定義。
因為我們都不是特異功能組裡的X教授,所以我們無法靠「超感官的心靈感應」去感知超出個人經驗範圍外的一切,我們必得處在某個「重疊的時空」中(學校、球場、餐廳、街上、網路等等),才能發現對方的存在,並進而發生互動。因為當時的時空、人與事物所產生的「情境」,我們才能建立關係,我們才能變成朋友。
少了那個情境,我們很可能什麼關係也不是。從「沒有情境」的以前,到「有情境或沒有情境」的現在,我們彼此都依然是「毫不相干的個體」。
我相信很多人都有過這樣的情形:該打球了,一個人打球好無聊,找誰誰誰來打吧;一個人吃飯好無聊,call誰誰誰吧;想出去逛街,一個人逛街多悶啊,找他(她)一起來吧;想去看電影,一個人去電影院真是奇怪,找個人吧;要喝酒了,找誰吧......。
許多人置身在數不清的情境裡,偶然認識了一些人,偶然產生了互動、留下了聯絡方式,在下次遇到同樣的情境時,「喔,我可以找他一起來,這樣就有個伴了,就不會無聊了。」
也因此,許多人在不同的情境下,都有不同的朋友,這當然是個廢話。但你是否發現了:你只會和「某個朋友」出現在某個特定的生活情境,而那「某個朋友」並不會出現在你生活的其他時刻或其他場所,因為你們的關係就只限於「那個情境」而已。所以我才說:「少了那個情境,我們可能什麼關係也不是。」
從上了大學一直到現在,我遇到許多上述的情況。在社團裡的「某些朋友」、在球場上遇到的「某些球友」、一起吃飯或吃宵夜的所謂「飯友」或「酒肉朋友」等等,這些友人大部分只會出現在社團、球場、餐廳的情境裡,一旦跨出了那些情境,彼此之間其實很少聯絡;即使在其他情境中巧遇了,可能也只是隨便哈拉幾句無關痛癢的屁話,就各自說再見了。沒有了那個情境,彼此之間幾乎不會產生連結,更別提平常會噓寒問暖或關心對方的生活遭遇了。
所以我漸漸察覺了:「少了那個情境,我們什麼關係都不是。我與你何干?你又與我何干呢?」儘管在某個情境裡和某個朋友相處甚歡,但仔細想想:他找朋友的動機終究只是「無聊,想找個伴」而已。
而這種「無聊,想找個伴」的內在動機,外顯行為會透露一些端倪:在球場上,他可能只想展現他的球技,至於球友打得開不開心、有沒有拿到球,無關緊要,因為他爽就好;球友在球場上跟他說了將近兩個小時的話,他可能聽聽即忘或可能根本沒聽進去;你跟他說啥時考試、曾去過哪裡玩、大學修了哪些課等等,下次見面時,他可能早就忘了這些資訊。在餐廳或酒杯前,他可能只想秀一下他的新衣、新褲或新鞋,他只想闡述他的想法,至於其他友人過去、最近、未來如何如何、想法如何、觀點如何、建議如何,他一概不聽或左耳進右耳出,因為他找「某個朋友」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找你來,就是因為無聊想找個人。你只要聽我說就好,你說什麼,我不在乎。」
像上述只在某個情境出現的「友人」,其實離我對於「朋友」的定義還相去甚遠。那到底我對「朋友」的定義為何?「可以在『多種情境』裡自在地暢所欲言所有事情,而對方的反應完全不會讓你感到不舒服。能聊過往、現在、未來;聊球賽、電影、A片;聊政治、哲學、人生觀;聊所支持的與所反對的、喜歡的與討厭的;聊快樂和悲傷;聊自己的弱點和長處……。」能像這樣聊各種大大小小、正經或不正經的事情,並且能對彼此的談話樂在其中的,那才是我心目中「真正的朋友」。
前面所提的那種「在某個情境才會出現的朋友」,儘管我們的連結可能有很大一部份的原因是「和你在一起感覺不錯,所以才想找你」,但是仔細想想,經歷了那麼多次的「共同情境」後,你對對方又真正瞭解多少?彼此的友情又是否更加深厚?還是你們終究只是「某個情境裡的玩伴」而已?
他為何快樂?為何憂慮?為何悲傷?每天在幹嘛?以後想幹嘛?你曾經關心過或在乎過嗎?如果他今天跟你說:「我得了癌症,以後不能陪你打球或吃飯了。」你會難過嗎?會想念嗎?還是你心裡在想:「關我屁事,我再找其他人一起打球或吃飯就行了。」
就是因為我體會到「某個特定情境的友情的薄弱性」,所以我就很少主動call人打球、吃飯或是一起出去玩。因為我發現,經歷了那麼多的「特定共同情境」之後,對方不會在乎、不會顧以往的情面、不會管你在幹嘛。我也很懶得再花時間去經營這種「不會更深厚」的友情。你可以打電話找我去做什麼事,我通常不會拒絕;但要我主動邀約,我會說:「我實在很懶得約,約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可惜的是,隨著年歲的增長、社會情境的不斷轉換,以及在社會力的割裂下,我們處在「共同情境」的機會變得更少了。能在有限的「共同情境」裡,找到符合我的「朋友定義」的人,當然越來越少,也越來越難找了……。
這也就是爲什麼當我離開台北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有些朋友以後一定很少聯絡或幾乎不會聯絡了,因為我們已經不是身在「那個台北情境」裡。以前「你與我何干?我又與你何干?」,現在也是如此。而我回到台南後,儘管常常想起和某個友人相處的點滴,卻也因為上述的悲觀想法,懶得打電話找任何人從事任何活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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